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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明日報記者 蔡闖 尚文超 王忠耀 王勝昔

山陜甘會館 李俊生攝/光明圖片

開封的春天，本該是楊柳依依、春光明媚。然而，1940年的春天，這座古城卻是愁云慘淡、血雨腥風！就在前不久，又有122名抗日志士被日寇殘殺。

下達命令的，是日本駐華北五省特務(wù)機關(guān)長吉川貞佐。自這個殺人魔頭來到開封，短短半年多時間，已親手下令槍殺我抗日志士466人。

絕不能讓這個殺人魔頭再猖狂下去！駐開封的國共兩黨地下組織一致決定：聯(lián)手除掉吉川貞佐！

中共地下黨員牛子龍負責這次行動。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國民黨軍統(tǒng)河南站行動隊組長。牛子龍迅速組織暗殺隊伍。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郟縣師范當教員時的學(xué)生吳鳳翔。

吳鳳翔是中共地下黨員，因向延安輸送進步青年，1936年被捕，關(guān)押在郟縣監(jiān)獄。次年，他在我黨的營救下越獄，隱蔽于郟縣、襄城交界的小磨山，并在此組織了一支武裝力量。

為什么選吳鳳翔？因為吳鳳翔是國民黨通緝的要犯，前去詐降容易取得日軍的信任。而且吳鳳翔膽略過人，槍法極準。

此后，經(jīng)嚴格篩選，由國共兩黨地下人員組成的6人特別行動組開始秘密運作。

日本駐華北五省特務(wù)機關(guān)駐扎在開封山陜甘會館。這座會館位于開封徐府街中段北路，建于清乾隆四十一年（1776年），由寓居開封的山西、陜西、甘肅三省的巨商富賈在明代開國元勛中山王徐達的府址上修建而成。會館為四合院式布局，建筑堅固，院墻又高又厚，只要大門緊閉，想攻進去相當困難。

小鬼子吉川非常狡猾，深居簡出，即使出行也是眾兵圍護，水潑不進。

怎么辦？

這時，軍統(tǒng)得到線報：日軍駐北平考察團不久要來開封，為了邀功，吉川正在積極組建皇協(xié)軍。于是，一個周密的計劃在牛子龍腦中形成。

他開始按照計劃，一步一步落實行動方案。

牛子龍得知，漢奸特務(wù)組長權(quán)沈齋是吉川貞佐身邊的“大紅人”，且此人貪財好利。特別行動組決定：從他身上打開缺口，設(shè)法接近吉川。

經(jīng)過多次打點，吳鳳翔打通了關(guān)節(jié)，獲得了晉見權(quán)沈齋的許可。

一天，吳鳳翔帶著重禮拜見了權(quán)沈齋。他拿出一個包了一層又一層的古瓷筆筒，恭恭敬敬地遞給權(quán)沈齋：“聽說吉川大太君喜歡古董，我特意搞了這個筆筒，請您獻給太君。”

權(quán)沈齋一邊把玩著筆筒，一邊意味深長地看著吳鳳翔。吳鳳翔會意，掏出5根金條塞給權(quán)沈齋：“這是孝敬您的。”

權(quán)沈齋嘴角露出了笑意：“小子，你該不會讓我在太君面前替你謀個差事吧？”

“高人，您確實是高人！我這點小心思，您一眼就看穿了。”吳鳳翔面帶謙恭地說，“不瞞您說，我是越獄出來的，是國民黨通緝的要犯。為了活命，我拉了一支隊伍，有百八十號人。現(xiàn)在，很想為皇軍效力。”

“太君正在謀劃籌建一支皇協(xié)軍。我哪天帶你引薦一下。”

吳鳳翔一躬到底：“那就太好了！那就太好了！如果事成了，我還會有孝敬。”

吳鳳翔將見權(quán)沈齋的情況向牛子龍作了匯報。為進一步消除權(quán)沈齋的疑慮，兩人商定，編造一份吳鳳翔在小磨山隊伍的花名冊，準備在再次見面時呈給權(quán)沈齋。

與此同時，權(quán)沈齋也向吉川報告了吳鳳翔的情況。吉川指令權(quán)沈齋進一步接觸吳鳳翔，摸清虛實。

吳鳳翔第二次見到權(quán)沈齋時，把攜帶的“花名冊”恭恭敬敬呈上。權(quán)沈齋翻看“花名冊”時，吳鳳翔又不失時機遞上一點“意思”。

權(quán)沈齋很滿意，說：“很好！很好！我這就把‘花名冊’呈給太君。”

“能不能親自拜見一下太君？”吳鳳翔提出了要求。

權(quán)沈齋很意外，狐疑地看著吳鳳翔。

吳鳳翔趕緊點頭哈腰道：“常言道‘禮多人不怪’，能面見太君，拉上關(guān)系，發(fā)展機會不是更多嘛。不過您放心，您是大恩人，事成后還會重謝。”

權(quán)沈齋這才放了心，拍了拍吳鳳翔的肩膀：“你小子，很會來事嘛。將來升官發(fā)財，別忘了我。”

不久，權(quán)沈齋向吳鳳翔轉(zhuǎn)達吉川的命令：由吳率所部先遣隊駐扎開封西邊的董章鎮(zhèn)。

吳鳳翔迅速將這一情況報告牛子龍。牛子龍認為缺口已打開，派王寶義等4人協(xié)助吳鳳翔刺殺吉川，自己帶10名手槍隊員到中牟縣接應(yīng)。

不久，吳鳳翔率領(lǐng)所謂的“先遣隊”來到董章鎮(zhèn)。本以為，吉川會露面，可伺機擊殺。誰知日軍只是派員清點了人數(shù)，一時便沒了下文。

吳鳳翔繼續(xù)在權(quán)沈齋身上打主意，又是一番賄賂后，提出還是想面聆太君。

幾天后，權(quán)沈齋帶來了消息：吉川答應(yīng)召見。

吳鳳翔得寸進尺：“能否帶副官一起去？”私下里又送上幾根金條。

又是幾天焦急的等待。權(quán)沈齋終于露面了，吃飽了喝足了，又提了幾個“小要求”，這才從包里拿出兩張紙：“這是兩張?zhí)貏e通行證，可以直接進入山陜甘會館。”

吳鳳翔大喜過望。他強抑住內(nèi)心的激動朝權(quán)沈齋深鞠一躬：“事成之后，一定會有重謝！”

吳鳳翔迅速報告牛子龍，商定了具體行動方案：由吳鳳翔、王寶義持特別通行證進會館擊殺吉川；姚拴緊、劉盛武等在會館大門外街面上制造喧鬧氣氛，掩護會館內(nèi)的行動；張茂亭則安排5輛掛簾人力車，事成后分3個方向撤離。

1940年6月22日（農(nóng)歷五月十七）下午5時，吳鳳翔和王寶義身藏手槍來到山陜甘會館。

有了通行證，哨兵未加盤查，他們徑直走進后院。按照事先計劃，吳鳳翔負責射殺西屋的吉川，王寶義負責收拾南屋吉川的衛(wèi)兵。

當吳鳳翔悄悄來到西屋門外時，忽然聽到屋里有幾個人在用日語講話。機不可失，吳鳳翔踢開房門闖了進去，站在門口那個鬼子失聲尖叫：“支那！”吳鳳翔抬手一槍，鬼子應(yīng)聲栽倒。不等另外3個鬼子拔槍，吳鳳翔“砰砰砰”就是幾個點射，鬼子全撲倒在地。

吉川呢？吳鳳翔屏風前后尋找，均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桌子下面的窸窣聲引起了吳鳳翔的注意，探頭一看，正是吉川那張驚恐得扭曲的臉。吳鳳翔毫不猶豫抵住腦門射光了槍里的子彈。

在院里開槍的同時，會館門外一乘花轎吹吹打打鬧得正歡。幾個壯小伙高舉嗩吶，赤裸上身，正在賣力吹奏《百鳥朝鳳》。幾掛大鞭炸響了整條街。

爆竹、嗩吶聲中，吳鳳翔、王寶義神態(tài)自若地走出了山陜甘會館……

4天后的6月26日（農(nóng)歷五月二十一），《河南民報》刊發(fā)消息：

1940年6月22日，抗日志士在開封日軍華北五省特務(wù)機關(guān)總部，刺殺了機關(guān)長吉川貞佐少將、駐汴日軍參謀長山本大佐、北平日軍赴汴考察團團長瑞田中佐、日軍開封憲兵隊隊長藤井治少佐及一名衛(wèi)兵……

消息一出，國內(nèi)媒體競相報道。英、美、法等7個國家的媒體也先后刊發(fā)了這一消息，其中新加坡報紙稱吳鳳翔等為“大無畏民族英雄”。

1946年，在延安的窯洞里，吳鳳翔受到毛澤東主席的接見。這位傳奇特工，之后進入中央黨校學(xué)習(xí)，三年后更是登上天安門觀禮臺見證開國大典。

…………

85年后的今天，“走進昔日的抗日戰(zhàn)場”采訪組走進開封古城。

記者漫步山陜甘會館所在的徐府街。這里是市中心，又是旅游區(qū)，天剛亮就一片鬧忙。鱗次櫛比的早餐鋪正在營業(yè)，冒著熱氣的胡辣湯、噴香的大餅、剛出籠的灌湯包香了整條街。

山陜甘會館，游人進進出出，臉上透著閑適和滿足。會館門前，層層疊疊的斗拱下，穿著漢服的年輕姑娘、戴著瓦楞帽的小伙子一個接一個在拍照。

從紅色朱漆立柱望進去，歇山式屋頂下的牌匾上鐫著四個古樸的金色大字：大義參天。

《光明日報》（2025年08月29日 01版）